大家听见这个词,脸色大变,又十分好奇,拉着他问个究竟。
顾小楼也疑惑道:“闹鬼?这世界上真有鬼吗?怕不是他们家做多了亏心事,自己吓自己吧。”
荣三鲤捂着嘴,浅浅地打了个哈欠。
“不管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,都跟咱们都无关。看目前的情况,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真相的。小楼,我们先回去睡觉吧,一会儿还要开店。”
顾小楼对常家人已经厌恶透顶,看他们出事,其实只想看热闹,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愿。
听了荣三鲤的话,他就跟她回锦鲤楼。
等到天亮后,黄老头夫妇来卖粉皮,许多食客进来吃早饭,顺便聊起凌晨发生的事。
顾小楼站在柜台后算账,听了几耳朵,弄清楚大概。
他猜得没错,尖叫声就是从常家饭庄那个叫常天壮的跑堂口中发出的,他当时被尿憋醒,起来解手。
由于茅厕在后院,他住得地方在前面,中间需要经过那缸荷花,据说就是那缸荷花闹得鬼。
可大家问他到底是什么鬼,又是怎么看见的时,他打死也不肯说,只知道他吓得面无人色,明明是一个强壮粗蛮的汉子,硬是不停打哆嗦。
顾小楼收起账本,跑去后院告诉荣三鲤。
后者起床后烧水洗了头,正坐在阳光底下,用一块干燥布巾擦头发。乌黑浓密的秀发配着她湿润白皙的面颊,好似沾了露珠的花,娇嫩到不敢触碰。
“还真是撞鬼呀。”她笑道。
顾小楼很自然地走过去,接过布巾帮她擦,嘴里说:
“常家人已经把他关起来了,不许他对外乱说话呢。我看他们家肯定做过什么亏心事,否则干嘛怕人知道?”
荣三鲤道:“这种邪门的事,也说不准。”
“你说咱们跟他们是对门,会不会也受到影响啊?”顾小楼说:“我记得街边总有个摆摊算命的人,应该也会点风水吧,我们去问他买张符,贴在墙上防一防如何?”
荣三鲤笑道:“别那么大惊小怪的,到底是撞鬼还是自己吓自己都没弄清楚,再等等看吧。”
顾小楼答应,帮她把头发擦了个半干,用梳子梳得顺顺滑滑的,好似一面黝黑的镜子。
荣三鲤要去前面看生意,他死活不肯。
“你这样出去,那些流氓一准儿又要占你便宜。外面的事我来,你等头发干了再出去。”
他说完怕她无聊,还端来一盘奶油味儿的葵花瓜子让她嗑,自己去外面忙活。
别人都忙忙碌碌,只有荣三鲤什么事都不用做,趴在石桌上晒头发嗑瓜子,宛如一条咸鱼。顾小楼时不时拿着茶壶过来给她加点茶,不禁感叹,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。
常家饭庄这一天都没开门,傍晚时分,传来了新消息——他们请了人抓鬼,正是街边摆摊算命的那位。
永乐街已经很久没发生过这种大事了,尤其是闹鬼的乃最富的常家饭庄,引得许多店老板一关门就凑过来看热闹。
全都围在门外不体面,有落井下石的嫌疑,有些人就走进锦鲤楼,点上几个菜和一壶小酒,占据最佳观赏位置。
顾小楼趁着给他们上菜的契机,低声问:
“对面真的闹鬼了吗?什么鬼啊?”
那些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点消息,不说憋得难受,想说又怕传进常鲁易耳中,显得他们嘴多欠似的,左右看了看,才小心翼翼道:
“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。”
顾小楼立马答应。
他这才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他。
据说常天壮看见的是个小孩儿的鬼魂,从荷花缸底下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,哭着说要找爹娘。
他要跑,却被他抓住脚踝,险些吓破胆。
荷花缸底下怎么会爬出小孩呢?
顾小楼还想问更多,却听见对面传来骚动声,众人抬头看去,只见街那头走来一个人影,穿老式黑色长袍,戴瓜皮小帽和墨晶眼镜,有一张惨白的脸,右手拎一只木箱,左手举着一面奇奇怪怪的招魂幡。
走路时幡随风动,姿势略显奇怪,肩膀一高一低,似乎是个跛子。
顾小楼认得他,叫张道君,别人都叫他拐子张,每天都会在街尾摆个算命摊。命算得好不好不知道,生意着实冷清,经常一整天都无人光顾。
他来到这里的日子也不算久,据说比锦鲤楼开张早不了多少,常鲁易居然找这样一个人抓鬼,看来是走投无路。
拐子张走到常家饭庄门口,围观的百姓自动为他让出路。
他抬手敲门,杂役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,确认来人后让他进去,旋即又紧紧关上了。
围观的人好似看见了蜂窝的狗熊,被蜂蜜的甜香味儿撩得心痒痒,耳朵贴到门上偷听,还有的跑去后门,爬上墙头看。
顾小楼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,却放不下生意,心不在焉地站在柜台后。
身边突然有人说:
“想看就去看吧,知道了什么就回来告诉大家。”
他回头一看,发现荣三鲤不知何时走到旁边,惊讶地问:“真的可以去看?要是被他们家人看见了,又找你麻烦怎么办?”
荣三鲤耸肩,无所谓地说:“那就找呗。”
有她这句话,顾小楼顿时有了动力,跑到常家饭庄后门去探听情况。
锦鲤楼内的食客们期待他的回复,然而过了没多久,对面大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,紧接着拐子张就被人推了出来。
他跌倒在地,还未爬起,那些捉鬼用的道具就被人丢出来,全都砸在他身上。
同时而来的,还有黄润芝的一声尖锐唾骂。
“滚你娘的!你家才死过人呢!”
这下子看客们更轰动了,拐子张在街上做生意,不至于坑蒙拐骗常家人的钱。可黄润芝骂他又是怎么一回事?
有人连忙去扶他,他东倒西歪地站起来,对着紧闭的大门喊:
“你们顾面子不肯承认不要紧,可这鬼就在荷花缸底下,要是再不捉住,将来整条街都不得安生!”
整条街都不得安生?他们也会被连累?
看客们大吃一惊,连忙大力敲常家饭庄的门,要他们出来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与此同时,顾小楼从后院飞奔而出,跑到锦鲤楼里,表情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讶。
店里食客们的目光被他吸引,荣三鲤问:“出了什么事吗?”
他激动不已。
“你们猜猜拐子张为什么被赶出来?常家饭庄里啊,真的死过人!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,食客们再也坐不住了,全都跑出去围观。
荣三鲤看店里伙计蠢蠢欲动,就吩咐他们暂时打烊,也去看热闹。
这下子,几乎整条街的人都围到常家饭庄门外,巡警也被惊动,开着车鸣笛挤进人群,问发生了什么事。
得知有可能发生过命案后,他们掏出铁棍,砰砰敲门。
这下常鲁易不得不开了,一家人全都站在大堂里,守着一个魂飞魄散的常天壮,后者还没缓过神来,痴痴地翻着白眼儿,别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。
巡警当着这些人的面,质问他到底怎么了。
谁也不乐意让别人看自己家的热闹,常鲁易狠狠心摸出几块大洋,要他去楼上说话。
眼看巡警都答应了,偏偏拐子张又厉声喝道:
“常老板,你以为这还是你一家的事吗?以后街上要是死了人,都跟你家摆不脱干系!”
这鬼还能害死人?大家一听立刻不许他走,要求他当众讲个明白。
围观的人太多,巡警不好为了钱包庇他们,默默退到一边。
常鲁易现在骑虎难下,看看傻子般的常天壮,又看看虎视眈眈的拐子张,支吾着说不出话。
黄润芝扶着伤势还未痊愈的常清廷站在一旁看了许久,表情一直很怨愤,这时终于忍不住,松开儿子抄起桌上的茶壶,劈头盖脸地朝他砸去。
茶壶是陶瓷做的,砸碎后锋利的边缘割开常鲁易的皮肉,鲜血流了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