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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他一无所有,凭什么来耽误人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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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群人正乱着,季长生骑着电动车回来了,这闹哄哄的场面让他皱起了眉头:“出什么事了?”

“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。”同事解释道,“吴培洁的手好像受伤了。”

季长生微微侧过头,盛夏心里一紧,怕他追问自己,又怕他什么都不问。

他像是没有看到她,目光落在吴培洁身上,沉声道:“你先别乱动,小心伤着骨节。”

吴培洁突然伤心地呜咽起来,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。脸上,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,看着很是可怜。同事帮着叫了一辆出租车,七手八脚地搀着她上了车,一行人直奔医院。

乱哄哄的现场顷刻只剩盛夏,她呆了一下,很快回过神,拦了出租车,一路跟了过去。

医院的走廊格外安静,消毒水的味道又重又浓,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。盛夏耷拉着脑袋,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。

几步之遥的地方,病房的门虚掩着,医生的叮嘱清楚地钻进她耳朵里:“手上的韧带伤到了,你是艺术生……这不好说,建议你多住院观察两天,再看看术后的恢复效果。”

尖锐的哭声里夹杂着不知所措的安慰,盛夏的头越埋越低。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她甚至都没明白吴培洁是怎么摔倒的。但伤害已经造成了,人家难免会同情弱者,把责任算到她头上。她自己也是同情大过于委屈,毕竟吴培洁就靠那一双巧手吃饭。

不一会儿,医生走了出来。盛夏踟蹰了一下,还是顶着压力推开了门。

“你这个凶手!”吴培洁激动地嚷嚷起来,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,“是你害的,都是你害的!”

几个同事连忙按住她,七嘴八舌地安慰着。季长生皱紧眉头,目光看向了盛夏。

那种无声的黑色就像一场夜,没有月亮,没有风,没有任何波澜。

在他的目光下,她突然安静了,那些纷杂的情绪都沉下来:撞见父母吵架的震惊、无路可走的彷徨、被遗弃的担忧、对季长生无形的依赖,甚至是吴培洁撒谎带来的难过,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。她恍惚地看着季长生,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啊,她的惊涛骇浪,在他眼里只是波澜不惊,他不会懂的,也没有义务要懂。

她又闯祸了,在他眼里,她就是个不停闯祸的麻烦精吧。

“对不起,出了这样的事,我也很难过。”盛夏木木地说道,“但我不是凶手,我有没有推你,你自己心里清楚;我们为什么吵架,你心里也清楚。你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。”

“不是你还是谁?”羞恼和不甘同时涌上了吴培洁的心头,她号啕大哭,恨恨地瞪着盛夏,“你走!我不想看到你!”她出乎意料地激动,整个人朝盛夏扑过去,连手上的输液管也不顾了。

季长生连忙制止她,一手按住她的胳膊。吴培洁顺势扑到他的怀里,嘤嘤地哭起来。

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,只剩低低的呜咽。

“如果需要手术,我会承担费用的……”

盛夏的话没说完就被季长生打断:“你先出去吧。”他的眉头始终拧着,“她现在情绪不好,刚才的话,你也别放在心上。”

盛夏没有看他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走出病房,随手掩上了门。

周围顿时安静下来,这是一种让人恐慌的安静。

盛家业夫妇接到消息赶过来时,盛夏正蹲在走廊里发呆。

“夏夏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盛家业大概走得太急了,气喘吁吁,不停地咳嗽着。

“爸。”盛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。

“还能有什么事,你女儿闯的祸还少吗?”盛母紧紧地皱着眉,斥道,“以前任性一点儿就算了,现在还把人弄进医院,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?”

“不是我弄的。”盛夏尖声打断她,“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,我没有推她,是她先拉着我不放……”

“不是你推的,人家为什么赖上你?”盛母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厌烦,“盛家业,你看看,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!”

“夏夏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?”盛家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,被这话一激,脸涨得通红,又是一顿咳嗽。

盛母愤愤地瞪了他一眼,大步走向病房。

“妈!”盛夏连忙跟了上去。

病房的人不是没有听到外头的吵闹,几个人各怀心思,倒也没有开口。盛母盛气凌人地闯进去,这才打破了那份诡异的安静。

“你叫吴培洁是吧?我问过医生了,你的手也不是没得治,你可真会闹啊,口口声声说盛夏废了你的手。”盛母冷哼一声,讥讽道,“就算真废了又怎么样,还不一定是盛夏推的呢,你这屎盆子就往她头上扣,是赖上我们家了吧?”

吴培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,她不甘示弱地回道:“阿姨,你别仗着有钱就欺负人,我的手要是不能再画画,她可毁了我的一生。”

“你说我欺负人?好啊,你报警啊,让人民警察给你做主。”盛母倨傲地说道,“是你欺负人吧,这事还不一定是盛夏做的呢,她都给你道歉了,我们也给你出医疗费,你还想怎么样?让我们低声下气地敬着你、捧着你、求你原谅?做梦吧你!”

盛夏急急地制止她:“妈,别说了。”

一旁的季长生已经站了起来,沉声道:“阿姨,您消消气,等事情弄清楚再说吧。”

吴培洁到底是个年轻小姑娘,哪里经得住盛母这番夹枪带棒的讽刺,她满脸通红,眼里泛着泪花,却死死地忍着。

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,不就是钱吗?这里的钱够你做手术了。”盛母冷眼看着她,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支票,随手搁在桌子上,“你要是觉得我侮辱你,不想拿也可以。但我提醒你,过了这村可没这店,以后别再纠缠盛夏了。”

屋子里静下来,只有吴培洁重重的呼吸声,季长生欲言又止。

“廖琪,你这是干什么?”盛家业不满地打断她,“夏夏都说了不是她干的,你这样不是让人家误会吗?”

“误会什么,我愿意花钱买个方便。”盛母不耐烦地答道,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反正我不会再让盛夏留在A市了,我要带她出国。”

“我不同意。”盛家业态度强硬。

“你以为我想带她走啊,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?”盛母指了指吴培洁,“今天是断了手,明天说不定还来个断了脚的。”

“我不跟你走。”盛夏突然开口道,“我都说了,她的手不是我弄的,你为什么不相信?你给她那么多钱干吗?封口费吗?那干脆别给了,吴培洁,你去告我好了,咱们法院见,我就不信这事说不清楚。”

“你发什么疯?她什么身份,你什么身份?”盛母一把拉住盛夏,将她往门外拖,“这事就这么定了。我和你爸去办手续,你跟我去美国。”

“我不!”盛夏用力地挣扎,“我不跟你走,我跟我爸!”

盛家业气得直哆嗦,嘴里嚷着“夏夏”,想要上前拦住盛母,整个人却软了下去。

“盛叔!”季长生快步冲了过去。

盛夏猛地回过头,刚好看到父亲瘫倒在地,面如白纸。

病房里顿时乱了起来。

医生来得很快,盛家业立刻被送往了急救室,季长生跟着盛夏离开了,病房里只留下两个同事。吴培洁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,看着那张支票,一声不吭。

时间忽然慢了下来,每一分钟都变得缓慢而煎熬。走廊里安静极了,惨白的墙壁散出冷冷的光,就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。

盛夏和季季长生分别坐在长椅的两端,低着头,一声不吭。盛母时不时地走动,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刮出一阵声响,透着不耐烦,也透着焦躁。

“应该就是小问题啊,怎么还没出来?”盛母嘀咕着,目光扫到一旁的盛夏,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。

盛夏恍若未闻,轻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惊惶。

急救室的灯终于暗了,医生和护士陆续走出来。

“医生,我爸爸怎么样了?”盛夏冲了上去,急切地追问,“他醒了吗?我能进去探望吗?”

刚才一直隐忍的泪水滑了下来,她胡乱抹了抹。季长生拍了拍她的肩,脸上同样是深深的担忧和着急。

“盛先生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肌梗死。”医生顿了顿,“等他醒了,你们就可以去探视了。”

盛夏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,她并没有留意到医生的欲言又止,一旁的季长生却皱紧了眉头。

“盛太太。”果然,医生踌躇地看着他们,面露不忍地说道,“我建议您给盛先生去办理住院手续,而且,有关手术的事,我们还需要和您深谈。”

“什么手术?”盛夏一脸的警觉。

盛母也露出几分诧异,她下意识地说道:“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。”

“盛先生的肺很不好。”医生叹了口气,把话挑明了,“他已经是肺癌晚期,具体的情况还要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。要是盛先生之前在别的医院接受治疗,我们希望可以……”

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,盛夏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,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空了,连眼泪都忘了流,晕晕乎乎中只听到季长生的惊呼。

盛夏醒过来的时候,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。她挣扎着坐起来,手臂大概是擦伤了,传来一阵隐隐的痛,这阵痛也唤醒了之前那段不愉快的记忆。

肺癌,这两个沉甸甸的字压在了盛夏心上。她想起父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,也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。

因为她的粗心大意,这些昭然若揭的线索都被忽略了,那个伟岸的父亲在悄无声息地衰老。

自责、愧疚、不安、害怕、惶恐,复杂的情绪都化作泪水,恣意地涌了出来。

“你醒了?”

泪眼模糊中,季长生站在了病床前。一瞬间的欣喜之后,他很快恢复了平静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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