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一个多小时,来到那个天桥下。
垃圾又开始成堆地躺在那里,一如我最初来时的模样。其实,什么事物大致都会如此,整治过又会死灰复燃,周而复始。
比起酷热无比的街道,天桥下还算阴凉。那些流浪汉们,正围着一起打牌,或许,他们打下去的,不是牌,而是漫长的时光。
巨大的桥墩,被爬山虎团团包围着,仿佛是一支巨大的迫击炮筒,被绿色的叶子包裹着,伪装得惟妙惟肖。
一堆堆的垃圾旁边,是各种刁蛮的昆虫,它们似乎永远都无法习惯被清洁得过于干净的城市,当这些垃圾再次堆积如山的时候,任性而刁蛮的本色,也就暴露无遗。
我走到那些流浪汉旁边,递给他们几根烟。
这些蓬头垢脸的年轻人,接过烟放到耳朵后面,继续打着手里的牌,似乎把我这个主动示好的路人当成了刁蛮的昆虫。
我微笑着,站在原地看了一会。
忽然,其中一个流浪汉抬起头看着天空,咧嘴一笑。我当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,只是觉得这样的笑容很自然很亲切。
模糊的轮廓,肮脏的发际线旁边,却是一双闪烁着的眼睛——我忽然想起了阿劲。
垃圾堆的另一侧,忽然走过来一个拾荒人,他主动跟我要烟。
我递给他一根,顺便打量了几眼,发现这个人竟然还有残疾,一个耳朵被削掉了,半边的脸凹了进去,仿佛是一个被巨大的拳头打瘪了的篮球——看上去有几分恐怖。
他用脏兮兮的手,接过烟点了起来。
“小白脸,你来这里干嘛?”他竟然开口了。
“我不小了,大哥。”我笑着回答。
“以前这里有一个摆摊的老人家,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?”我忽然想起。
“摆摊的?这里经常有人摆摊的。”他皱着眉头,凹进去的脸,显得极不协调。
“是那个卖早餐的老人家。”我补充了一句。
“噢……他啊,死了。”他轻描淡写。
“死了?!”我瞪大眼睛。
“是。”
“怎么死的?这么突然?”
“死了就死了呗,每个人都会死的,只是迟早的问题,瞪什么眼睛呢?”他没好气地看着我。
“我知道……不过我是想了解一下,他是怎么死的。”我再递了根烟给他。
“唉,死得好惨。被一辆失控的面包车,从那边撞了过来,当场就毙命了……”他依然轻描淡写。
“失控的面包车?是不是黑色的?”我赶紧问。
“好像真是……黑色的,我当时就在那里看着。”他指了一下前面。
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生又怎样,死又怎样……”他吸了口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