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为什么外遇?
因为新鲜?因为遇见真爱?因为好玩?还是因为肉体吸引?
而女人为什么愿意当小三?
因为很爱他?因为相见恨晚?因为虚荣感?还是因为寂寞?
在受到诱惑以前,我们能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些冠冕堂皇又满嘴仁义的话,我们理性地坐在计算机前,看着那些小三们的诉苦文,不留情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,骂着:“已婚的男人还去碰,活该!”并诅咒她们“劈人者恒被劈之。”
我们理智、我们理性,我们告诫自己,绝不会犯一样的错误。
大家内心都有一把比戒尺还严格的准则,像天秤一样自以为客观地摆在中间,评论每个人的爱情。
然而物换星移,随着环境与年龄的改变,那一把度量准则的尺渐渐偏移,我们越来越相信,死会可以活标,抢来了便是自己的本事。
“今天他会为了妳你抛弃原本的女友,那有一天他就可以为了别人抛弃妳你。”
曾经我们会对别人说的话,某天竟也变成了别人对我们说的话。
没关系的,这种事情说不准,反正也许,我才是他的真爱,又或者,就算我们是在单身时相遇,有天也是会分手。
如果可以,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牵手;如果可以,我也想告诉全世界我们相爱,可是没有办法,他的手早已经牵起别人。
我愿意忍耐,也愿意躲藏在暗处,如果说牺牲奉献是爱情的第一步,那是不是我已经做到了呢?
我们如此地安慰自己。
不断徘徊在,“为什么男人外遇,而女人愿意当个小三”的问题漩涡里。
我们到底是越活越聪明?还是越活越迷糊了呢?
第一章
我没有想到会再次遇见他,就像是电视剧中上演的情节一样,我真的摀捂住了嘴巴,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他。
“莫云谙,我怎么不知道妳你待在台北?”他浅浅微笑,像是大学时代那样的笑容,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。
“我一直都在台北呀!”我说。有些气恼,他连我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都忘了吗?我回问他:“倒是你,是出差?还是来台北工作?”
“我离台北这么近,当然过来工作啦。”他笑了两声,眼角的笑纹深刻:“我的意思是,妳你怎么没有跟我说妳你的近况?”
“你不也没跟我说你来台北了,我们半斤八两,况且我们失联了这么久耶。”我故意皱起眉头,接着彼此便相视而笑。
“当完兵后我就来了,台北真是不错,五光十色的。”他露出如同大学时代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,我看着怀念,也笑了起来。
我们来到串烧店,脱下了厚重的大外套,这里头温暖得很。
他点了杯可乐,我则点了梅酒,再顺便糗糗他来这还喝什么可乐,他耸肩不表示意见,多叫了几盘串烧,聊着这几年的事情。
“所以你已经在台北待两年了?”二十六岁的我们,居然同在台北这狭小的地方经过两年才偶遇!
“是啊,这边房租真是贵到吓死人,我们以前在大学附近租屋,五千就吓吓叫了,没想到现在居然要一万起跳。”他扯了扯领带,我看了眼他放在一旁的公文包。
“你现在的工作是在做什么?”
他笑着反问我:“想买房子吗?”
“我还以为你会做有关外文的行业呢。”
“想过啊,但最后现实和理想,还是选择现实好。”他耸耸肩,狡诈地笑说:“所以,想买房子吗?”
“好在我有爸妈年轻时打拚打拼买下的台北房子,屋龄三十,虽然外观有点旧,但附近有捷运,现在房价可是翻倍。”我瞇眯眼,而他的表情像恨得牙痒痒。
“我决定叫一杯小啤酒。”他对服务生招手。
“你能喝吗?”我皱眉,糗他是一回事,他真的喝又是另一回事。
“听完人生胜利组的话,一定要喝。”他对我使了眼色:“况且这么久不见,只有妳你喝也太见外。”
“是啊!这样说就对了!”于是我也多点了一杯啤酒:“不过你也别嫉妒,我还是在外面租房子住。”
“工作通勤比较方便是吗?”
“嗯,如果住在家里,光通车加转车就要一个多小时,我上班的工作又很忙,没有时间花在通勤上。”
串烧吃完了、酒瓶空了,我们两个沉默着,谁也没说话。我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些飘飘然,因为遇见了他,让我想起明明没有很久,却真的已经过了很久的学生时光。
“不可思议。”
“妳你说什么?”他的脸颊因酒精而泛红,和大学时一样,一点也没变。
“你呀,我呀。”我的食指在他与我之间来回比划比画着:“你穿着西装、我穿着套装,明明大学只有毕业照、发表专题那几天才会这样穿,而今这几乎成为了每日必备的工作服装。”
他手撑着下巴,眼神有些迷离,我们都还没有醉,只是酒精的奥妙就在此处,它会催化一些什么。
“莫云谙。”他叫了我的名字。
我对他微笑,学了他的动作,将下巴抵在手掌虎口上,撑着桌面看向他。
“妳你现在有男朋友吗?”他问。
而我转了转眼珠,看着他此刻的模样,像是回到了大学,那风光明媚的午后,我曾与他漫步在校园之中,讨论着每系八卦,讲着哪里好玩,数落着一些人。
这些画面稍纵即逝,手机屏幕传来讯息,打断了我们之间凝视的时光,他先坐正身体,我也才调整坐姿,滑开手机接口上的讯息,回复了几句话。
然后抬头看着他。
“我男友说要来接我。”
他挑起一边眉毛,耸肩说道:“真好。”
真好。
能再遇见你真好。
我亲爱的朋友。
***
五年前
“谙这个字,表示熟悉、擅长,人生就像浮云一样,所以我妈帮我取名为云谙,是希望我可以熟谙人生。就算不是完美,好歹也活得精采精彩。”
“这是真的吗?”韦涵一脸不信,狐疑看着我:“这是妳你自己说的?还是妳你妈说的?”
我故意挑起一边的眉毛,嘴角勾起:“当然是我自己说的,但我相信我妈也是这样想。”
“少来!”韦涵虽然这么说,却瞇眯起眼睛:“那妳你也帮我的名字掰一个介绍起来很威的故事,如何?”
“嗯……”我转转眼珠,装作像是什么铁口直断的算命师一样说道:“韦涵,就是有点冷的意思,微寒呀!”
“靠!妳你很烂!”她用力打了我一下,而我则哈哈大笑着。
下课钟声响起,前方的教室门口鱼贯走出几个学生,我立刻拿起一旁的包包站起来,往人群中张望。
“真是有异性没人性,愿意等男友下课,却不愿意等我下课!”韦涵抱怨,一边挥着手要我快滚。
“男人会半夜买宵夜夜宵给我吃,妳你只会躺在床上吵肚子饿,妳你说说看,我要等谁?”我瞇眯起眼睛笑着逼问,韦涵只能双手作揖,我对她啧了声:“好了啦,晚点见。”
“确定晚点可以在宿舍见到?不会又在男友那边过夜吧?”她不怀好意微笑着。
“当然不会。”想了下,还是别太肯定:“我再跟妳你说好了。”
“哼!见色忘友。”韦涵朝我吐舌。
我笑着往交往两年多的男友教室跑去,张望着怎么还不见他出现,这才发现他还坐在位置上和班上同学说话。
“泽献!”我喊他的名字,而他先是一愣,然后才转过头,看着我的表情带着一丝丝怪异。
“妳你在等我啊?”
站在张泽献前面的女孩将头发勾向耳后,有些唯诺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嗯,不是说好了下课要去逛街?”我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,可是喜欢张泽献的女生很多,常常会遇到此刻的这种情况,要是我每一个女生都去在意,那是在意不完的。
所以我早就学会不要过问太多,只要展现女友的大度,微笑就对了。
“那走吧。”张泽献拿起他的包,接着转头看着那女孩一会儿:“明天再继续说吧。”
“嗯。”女孩浅浅微笑,带着些许无奈。
离开前,我多看了那女孩两眼,她依旧站在原地,用一种殷殷盼望的神情看着张泽献的背影。
她喜欢他的心情,在我面前也丝毫不遮掩,所以我勾起张泽献的手,状似亲密,顺带回过头给她一个微笑。
“干嘛干什么呀?”张泽献笑着看着我的手:“不是说不喜欢在公开场合牵手?”
“没什么,难得呀。”这属于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勾心斗角,不需要让他知道。
我没回过头再去看那个女孩,即便感受到背后的视线灼热不已。
毕竟我才是张泽献的女友,不用去在乎其他心碎的声音。
于是那天晚上,我留在张泽献的租屋处过夜。我喜欢他抚摸我的时候,虽然那非常短暂,虽然他压在我身上大多时刻都是闭着眼睛,但我喜欢看着他陶醉的神情,以及事后他倒在我身上的重量。
那一刻,我觉得我们的身心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接近,我会抱着他,感觉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。
***
“妳你是莫云谙吧?”当我经过大礼堂前的广场时,别系的几个男生嘻嘻笑笑接近我。
我打量了他们几个,虽然嬉皮笑脸好不正经,可是却没有散发出讨人厌的气息:“你们是?”
“妳你果然忘记我们了。”比较矮的男生毫不意外地说:“我们大一的时候抽过学伴,妳你记得吗?”
尘封在我脑袋中久远的记忆忽然浮现,大一的时候我是公关,曾经安排过几次抽学伴的活动,当时认识了许多人,张泽献就是因为抽学伴而认识的。
但和张泽献交往以后,为了不让他担心,除了系上一定会接触到的同学以外,我几乎跟所有异性朋友都断绝了联络,从此我的生活只剩下上课和张泽献。
“喔,我们那时候抽过很多学伴呢,你们是哪一系的?”我礼貌性问道,毕竟对方都还记得我名字。
“英文系,我是张元呀,那时候还是我跟妳你一起合办的。”较矮的男生自我介绍,旁边两个男的则笑出声音。
“她忘记你是谁了啦!”染着浅浅咖啡色头发的高个男孩笑道,眼带戏谑。
“该不会也忘了我吧?我可是当时抽到妳你的学伴耶,虽然好像被封锁了,哈哈哈。”另一个平头男孩说。
“呃……”
“我知道妳你之后和企管的张泽献在一起,哇,真的有这种女生耶,有了男友后就切断所有的生活圈。”张元不可思议地猛摇头。
“感觉很笨。”浅咖啡色男孩脱口而出,他是真心如此认为,表情中还带着一丝不屑。
我瞪他一眼,平头男孩打圆场:“不会啦,如果我女朋友为我做到这种地步,我会很开心。”
“我可不开心,压力好大。”但高个男孩丝毫不领情,依旧挂着欠揍的微笑。
“你少说一句吧。”张元说。
“没关系,反正有些人注定遇不到愿意为他牺牲的女生,或是根本没有真的喜欢过一个人。”我带刺说着,高个男孩挑起一边眉毛,却没有不悦。
“不是来吵架的,是想要跟妳你讨论一下学伴的事情。”张元紧张地说。
“我现在不是公关了,不关我的事情,去找韦涵。”我没好气说,离开前不忘再瞪那个无礼的高个男孩几眼。
高个男孩不在意,甚至用更高傲的姿态回敬我,他并没有恶意,只是他的态度着实令人不悦。
回到寝室后,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韦涵,但她却只是用手指卷绕着马尾,然后比了屏幕,我将包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,走到韦涵后头看了她的屏幕,上头是闪亮的MSN讯息框。
“你说的那个张元,已经不知道从哪问到我的MSN加我了,说他们想要再抽一次学伴。”韦涵手指点着桌面:“都要大四了,现在还抽学伴好怪,要答应吗?”
“随便啊,但不要算上我。”我走回自己的位置上,脱下外套。
“哪有这样的,如果要抽就是全班女生都要抽,团结啊!”她侧身过来,抓着椅背嚷道。
“可是我有男朋友了,还抽学伴很怪。”我将外套挂进衣橱。
“我觉得妳你才怪,都什么时代了,谁还会交了男朋友就放弃异性交友圈!”韦涵对我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。
“有啊,我呀。”
“拜托!”她再次翻起白眼。
“我只是觉得,这样我会比较安心。”我坐到椅子上,将包包里的课本拿出来。
“安心什么?难道张泽献也为妳你放弃他的异性交友圈了吗?”
我摇头,韦涵啧了一声,我赶紧解释:“因为我没有要求啊。”
“那他有要求妳你放弃异性交友圈?”
“也没有。”
“那所以?”韦涵两手一摊。
我想起张泽献每次和其他女孩单独相处的模样,想起那些女孩们眷恋的目光,甚至想起张泽献有时候会去看那些女孩的“无名部落格”,或是和她们在线聊天,我心中就会感到一阵难受。
可是我不能限制男友,我相信“限制男友越多、他越会往外跑”的这句话。要多给他自由、要给他绝对的信任,这样他的心才会有舒适的空间。
“所以我会觉得,至少我要站得住脚。”
“什么?”韦涵蛤了一声。
“就是说,如果有一天……”我站起来,将桌面上的课本全部放到上头的书柜:“如果有一天,泽献真的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,至少我可以理直气壮、可以站得住脚,因为我并没有跟其他男生有过任何暧昧。”
韦涵轻皱眉头:“我觉得这样子很傻,感觉像是在先做好准备一样。”
她的话,让我想起稍早遇见的高个男孩,没来由心里就生出一肚子火:“我不觉得傻,这是我的恋爱方式,就算被背叛,至少我没背叛人。就算被伤害,至少我没伤害人,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“喔,可是我不希望这么傻的妳你会受伤呀。”韦涵冲过来紧紧抱住我。
“走开,好热!”我想推开她。
“再让我抱一下,妳你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回宿舍睡觉,我好寂寞呀!”她笑闹着,故意捏着我身上的肉:“快说,张泽献那个混蛋摸过妳你哪边了?又疼爱妳你哪边了?据实招来!”
“不要啦!我干么干什么跟妳你讨论!”我嘻嘻哈哈笑着,推开了她。
“小气呢!说一下又不会怎样!快跟妳你最好的朋友我分享啊!”韦涵说着,便故意摇晃我的肩膀。
“那妳你为什么不跟我分享妳你的呢?”
“我的又没什么,就很普通呀,我对妳你比较好奇,像妳你这样几乎是稀有动物的女生,张泽献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妳你……不对,越是纯真的女生,越是会被坏男人骗!”
“韦涵!”我瞇眯起眼睛。
“嘿嘿,开开玩笑嘛,妳你和张泽献一定可以长长久久、快快乐乐的。”她揉着我的脸:“我想一定是你们上床的时候,充分感受到爱了对吧。”
我任凭韦涵抱着我,想着是否感受到爱这件事情。
当与泽献缠绵的时候,那的确是只属于我们的时光,我看着他的脸,喜欢他因我而冲动的模样,这样应该就是感受到爱的时刻了吧。
***
“莫云谙。”
某个炎夏午后,我坐在图书馆旁的室外桌椅,拿着大扇子搧扇风,额头满是汗水,正看着不知所云的课外读物。
而张元就在此时出现,这次只有他一个人,他脸上挂着微笑,没经过我同意便拉开旁边的椅子径自坐下。
“我跟韦涵连络联络上了,她同意抽学伴。”
“嗯。”
“嘿,我觉得妳你跟大一很不一样耶,那时候明明很积极在讨论学伴的事情,现在怎么变得兴致缺缺?”张元饶富趣味地说。
“因为我现在不是公关,另外就是我有男朋友了。”我理所当然说。
“噢,这点啊。”张元没办法地耸耸肩:“不过,因为我们班男生人数恰巧和你们班女生人数一样多,所以大家一定都要抽签,无可避免。”
我沉默着,然后翻开书的下一页,继续用扇子搧扇风。
“班级决定的事情,我还是会参与的。”我抿嘴一笑问他:“所以你还是你们系上的公关?”
“是啊,说要有始有终啦,但其实就是大家懒得再换干部了,反正也满挺开心的,做这个可以认识各系不同的人,累积人脉。”张元耸耸肩。
“那你累积人脉的目的是?”难道是备胎人选?
“未来的投资啊,有可能以后工作上会需要各行各业的朋友。”说这句话的他,让我一改之前觉得他看起来随便的印象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反观妳你,还是不要把世界的全部都放在男朋友身上。”张元随口提。
“什么意思?”而我却瞇眯起眼睛。
“字面上的意思,张泽献……总之,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。”张元朝我后方挥手,我转过头,看见当时那个没礼貌的浅咖啡头发高个男。
他见到我挑起一边眉毛,高傲地走到我身边,手插口袋。
“怎么?又再讨论学伴?”他开口问张元。
“喔,已经告一段落了。”张元起身,对我点个头,然后朝前方走。
我原本想将视线移回小说上,但高个男的目光扎人,我抬起头,不悦看着他。
“莫云谙,是吗?”他念了我的名字。
“怎样?”
他没多说什么,带着些奇怪的笑容,然后转身跟随张元的脚步离开。
怪人。
我在心中唠叨。
***
“好了,各位,都快要大四了也就不用那么讲究,随便走到前面,随便抽就可以啦。”韦涵站在讲台上,甚至连箱子都没有准备,只把英文系男生所写的MSN账号纸条全部放进星巴克的纸袋里面。
“英文系喔,他们的男生好像都长得很普通欸。”
“而且大一抽过了吧,都没再联络了。”
“可是我记得英文系有几个还不错,都过了两年,应该有变帅吧!”
“我知道有几个很高的男生,好吧,希望抽到他们。”
班上女生交头接耳,虽不积极但也没有排斥,三三两两从星巴克的纸袋中随意抽出纸条。
“好啦,回去后要加不加随便妳你们,公关的工作就到这了。”韦涵随意抽出一张纸条,皱起眉头,看着纸袋里面:“还有一张,谁没抽?”
我意兴阑珊举手说:“最后一张就给我吧。”
“妳你也太随性。”她走到我座位前,将纸条放在我桌上:“记得加对方。”
“妳你刚刚不是说爱加不加随便我们?”
“哇,别人我不管,但是妳你必须加啊!”韦涵两手叉腰:“毕竟妳你需要拓展生活圈才行。”
“我才不需要拓展异性交友圈。”
“奇怪了,又不是说异性就都有鬼,妳你需要一些异性朋友啦。”
“可是异性朋友是有鬼的开始。”我将书本放到包内:“泽献在停车场等我,我要先走啰。”
“纸条拿去啦!”她将纸条拿起来,在我面前晃。
“不用啦。”我挥了手便离开。
来到停车场的时候,远远就看见戴着安全帽的张泽献站在那,我正要喊他的名字,却发现他旁边站了另一个女孩。
“可以啊,礼拜五的话有时间。”张泽献说。
“可是你女朋友……”女孩声音很小。
“还好啦,没事。”
“泽献。”我出声,那女孩吓了一跳,但张泽献却老神在在,拿起放在座垫上的安全帽给我。
“那……那我先走了。”女孩点个头,转身往另一辆红色机车走去,戴上安全帽,发动机车后就先离开了。
我认出那女孩是他班上的同学,最近时常看见她和张泽献说话。
“上来吧。”他也发动了机车,要我坐上去。
在张泽献的背后,我思索再三,还是决定问出口:“刚刚你们……在说什么啊?”
“什么?”因为风声呼呼,他听不清楚我的话。
我拉下口罩,再次喊着:“你们刚才在说什么?”
“喔,我们系礼拜五要聚餐。”
“那她为什么要说‘你女朋友’?”
“她有这样说吗?”张泽献大声回应。
“有!”我更大声回。
机车停在红绿灯前,张泽献侧头向我解释:“可能他们怕妳你不准我去。”
“为什么我会不准?”我从来没有限制他去任何地方呀。
“我哪知道。”他耸肩,交通号志灯由红转绿,机车再次发动。
“所以你们要去哪吃?”我又大声地问。
“应该是热炒吧,场地还没决定。”
“喔……”
回到租屋的时候,他脱下安全帽,对我露出可爱的微笑说:“所以女朋友,我可以去吗?”
“我又没有不准你和其他人聚餐过。”我闷闷说着。
他些微弯腰,盯着我的脸看。
“干么?”
“闹别扭?”
“没有呀。”我嘟嘴。
他亲了一下我的嘴,然后笑着接过我的安全帽,放到置物箱中,回到租屋后,我们又缠绵了一次,才去吃晚餐。
***
星期五,因为张泽献去聚餐,他不在我就不知道要做什么。回到宿舍时,韦涵正在洗澡,于是我打开计算机,心中计算着张泽献大概何时会回到租屋。
他有传简讯说如果时间不晚,他会来接我过去他那边。
而当我登上MSN的时候,却有个脱机窗口跳了出来,我皱紧眉头。
“妳你回来了喔?”韦涵围着浴巾走出来,立刻接收到我阴冷的目光。“哇,干什么?”
“妳你还问,这是谁?”我指着脱机讯息,是个我不认识的人,不,应该说,是我没有加入朋友名单的人。
“是妳你抽到我喔?”
MSN的名称写蓝尚恩,我不认识这名字,但我认出了他的大头照,手插口袋站在学校池塘前,那个讲话没礼貌的高个男。
“妳你的学伴啊,妳你自己又不加,我就帮妳你加了。”韦涵说完便一溜烟逃到床上去,嘿嘿笑着说。
“我说不要加,就是不要加,妳你干嘛怎么擅自帮我乱作主做决定!”我气得狠狠瞪她,顺手就把这个账号封锁。
“欸,我只是觉得妳你何必做到这么绝,很无聊呢!”韦涵坐正身体,一脸严肃。
“我也很认真告诉妳你,我不需要异性朋友,我不想让泽献担心。”
“好,那我也很认真问妳你,张泽献真的担心过吗?”
她的问题很简单易懂,却令我喉咙一紧。
“说不出来吗?”韦涵轻哼声。
“我没问过他,况且我也没有做过任何让他担心的事情。”
“莫云谙,我实在搞不懂妳你,交个异性朋友而已,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?如果妳你自己心术正直,那又何必害怕站不住脚?难道是妳你自己害怕变心?”
“当然不是!”我转过头,看着坐在床上的韦涵,她率直的双眼令我犹豫是否该说出实际想法。
“莫云谙,我是妳你最好的朋友,妳你不交异性朋友,听不见那些男生真正的想法,天真地认为爱情就只有你跟我。那我呢?难道妳你连我的话都不想听?还是连烦恼也都不愿跟我分享?”
“我……”我咬着下唇,看了下计算机屏幕的桌布,那是我和张泽献的合照,我吐一口气:“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难过,所以不想让泽献难过。”
“难过?”韦涵重复我的话。
“泽献和很多异性都保持友好关系,我知道那是朋友,但那些朋友里面,也有喜欢泽献的女生,我讨厌那样,可是却也无权阻止,这样子让我很痛苦。所以,我不想让泽献也感受到一样的痛苦。”
听了我的话,韦涵不敢置信地张大嘴,惊嚷道:“啥啊,所以妳你是怕如果有异性朋友喜欢妳你,会让泽献痛苦?”
我点头。
“搞什么鬼!妳你也太有自信了吧!”韦涵哈哈大笑起来:“不过也没错,大一当公关的妳你,的确是很多男生注目的焦点。可是我还是觉得妳你多虑了,只要自己不要释放暧昧讯息,就可以把男女友情拉在平衡点上,一个恐怖平衡。”
“与其想办法去维持那平衡,想办法不要让双方逾越雷池,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结交异性朋友,别让事情发展到那种恐怖平衡的地步。”
“吼,妳你真的是脑袋装水泥喔!”韦涵从床上爬下来,赤脚踩着木头梯子的声音嘎嘎作响,叉着腰站在我面前:“那我再问妳你一次,张泽献有在意过?他有避嫌过?还不都是妳你自己想很多,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小圈圈,如果哪天发生什么事情,再去跟人家抱怨:‘我付出这么多’、‘我牺牲那么多’这样吗?”
听了韦涵的话,我微微一愣:“可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牺牲了什么啊。”
“那是因为现在妳你很幸福,万一哪天幸福瓦解,就会开始去斤斤计较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。”韦涵摇头叹气:“可惜啊!大好的青春年华,都被妳你浪费在这段恋情上了。”
“讲得好像我跟泽献会分手一样。”我虽笑着这么说,内心却揣揣惴惴不安。
不安就像颗种子一样,在心中生了根,悄悄发芽、落地生根。
韦涵轻轻叹气:“妳你是真的不知道,还是假的不知道呢?”
不安,是会壮大的。
“妳你跟男友交往多久了?”站在路口陪我等林子隽来接我的他开口问。
“快一年了吧。”我回答时,呵出一口白烟,一阵寒风吹来,我冷得再次将口鼻缩进了围巾之中。
“来台北快两年了,我还是不习惯这边的温度。”他突然有感而发。
我看向他,发现他的动作跟我一样,只是耳根、鼻子和脸颊都泛起了红,我忽然笑了出来。
“怎么?”他瞇眯起眼睛看我,风将他的头发吹乱。
“我只是忽然想起来,你会因为气温太低而脸颊通红这件事情,居然一点都没变。”
“是啊,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。”他耸肩,手塞在大衣里头。
“例如?”
“例如,我会因为太冷而脸冻到红,或是因为看起来太过高傲,所以一开始跑业务总是不被客户信任……”
“我觉得高傲是你真实个性吧。”
“是吗?”他笑着挑起一边眉毛,我感觉得出来他觉得这是赞美。
“那还有什么没变?”我又笑着看向他。
“妳你也没什么变啊。”他凝视我,令我微微一愣,接着他露齿微笑,望向前方的车水马龙:“看起来还是那么呆。”
“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这一点也没变,我放心了,社会还没磨光你的高傲。”我用手肘推了他一下。
“呆很好啊,这个社会需要一点点单纯,”忽然他皱了眉头,有些担心地看着我:“妳你现在该不会还以男友为中心,而放弃异性朋友吧?”
“我都几岁了,当然不会。”
“那就好,因为妳你以前奇葩的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。”他夸张地呼了一口好大的气。
“反正那段经验对我来说,也没什么不好。”我声音变得小声。
“妳你是说被劈腿也算是好经验啊?”他故意加重“被劈腿”三个字。
“你真的很讨厌。”我瞪他一眼:“反正现在对我来说,那段过去也已经不能伤害我,反而让我明白很多事情,让我在谈恋爱的时候更加小心。”
“例如?”他学我刚才的口气。
“例如当男人出现什么行为的时候就是有问题,例如女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,例如我知道再怎么样,也永远不要全心去相信一个男人。”我如数家珍。
“妳你这根本本末倒置了啊,还是要相信真爱。”他将手从口袋抽出,在胸前比了一个爱心,接着又快速将手塞回口袋之中。
我瞇眯眼看着他:“少来,你大学的丰功伟业我可也知道不少。”
“莫再提、莫再讲。”
“我是莫云谙。”
他瞪大眼睛:“哈哈,这么无聊的笑话妳你现在还在讲?”
“不知道这无聊的笑话,当初是谁先讲的齁?”
他食指在我面前比划比画:“不错啊,这么久不见,妳你还是一样幽默。”
“那你呢?有女友吗?”
“房仲累死了,哪有空交女友,每天都在赶业绩和看人脸色。”他冷得甚至缩起脖子:“尤其冬天跑客户才是恶梦噩梦,我快冷死了!”
“你真的很怕冷耶。”
“是啊,很怕冷。”他说,嘴里轻吐出的白烟随着风飘散,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迷蒙。
“云谙。”对面路口的黑色轿车驾驶降下车窗,对我喊着。
“啊,我男友来了。”我对林子隽挥手,回过头看了他一眼:“我要走了。”
“对了,我们还没交换联络方式。”他将手伸进大衣内的西装内侧口袋,拿出了一张名片:“再跟我联络吧。”
我有些感慨地笑了,也将自己的名片交给他:“好,再联络。”
“我都不知道妳你也有名片。”他看着我的名片挑起眉毛。
“毕竟我们是广告业,企划专员可是很重要的好吗!而且身兼多职喔。”我再次看了对面的车一眼:“不说啰,我先走了,ByeBye!”
“Bye。”
我左右张望后,跑过马路,在上车之前发现他还站在原处看着我,接着举起一只手对我挥手,才转身离开。
我打开车门,坐上副驾驶座,林子隽车上充满芳香剂的味道,我微微皱眉:“怎么喷这么多芳香剂?”
“今天载了一堆厂商,都是男人的汗臭味,所以稍微去味一下。”林子隽推了一下他的黑框眼镜,对我微笑,接着放下手煞车,拉了排档杆排挡杆,却因为震动的关系,使得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不慎倒下。
我笑着将他的手机放正,努力想在空气中搜寻一点点香水味道,鼻腔中却只充满了刺鼻的人工加料芳香。
似乎变成一种惯性,我会想去找男人是否劈腿的小细节。
“刚才那个男的是谁?”他转动方向盘,装作不经意地问。
我想起刚追求我时,对我温柔至极的林子隽,顿时觉得如此疑神疑鬼、怀疑他的我实在无地自容。
“那是我大学同学,巧遇,所以他才给我名片。”我晃了晃拿在手上的名片,林子隽斜瞄了眼,露出宽心的笑容。
“很久没见了?”他打了左转灯,转进通往我家的路。
“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了。”
“大学的时候很要好吗?”
很要好吗?这可是值得深思的问题。
毕竟一开始,我们谁也看谁不顺眼。
“很要好的话,就不会这么多年没联络了。”这也是句老实话。
但,要不是当年张泽献劈腿,也许我不会有后面那些愉快的大学生活。
更不可能和他熟识起来。
看着手上的名片,感慨的情绪再次袭来,明明离大学生活才不过短短几年,却好像已是很久以前,以前是交换MSN,现在连MSN都没了,换成了另一种通讯软件——LINE。
短短数年,科技、生活都改变了这么多,那人呢?
人,是不是也改变了?
第二章
五年前
我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,是因为张泽献的行程前后不一致。
“你说前几天是和系上同学夜唱,怎么现在变成说夜游了?”我在他的套房一边折衣服一边问。
背对我的他明显愣了一下,接着往浴室走去,一边大声回:“原本是说要夜唱,但后来没有包厢,所以就改夜游了。”
“是喔。”
水龙头的水流声哗啦啦地响,接着传出搓揉皮肤的清洗声,他关掉水龙头,拿着毛巾一脸湿溽濡湿,站在浴室门边对我说:“是啊。”
我并没有多疑心,其实并没有,只是我记得这件事情。
后来这样的情况越发频繁,说和人吃饭变成念书、说和系上同学相聚变成社团同学,但好几次他都能说服我是他记错,或是我听错。
偶尔,他会满脸笑意地看着手机或是计算机屏幕,但只要当我靠近,他便会迅速关闭原本的窗口。
“我在和人讨论报告。”他总是会用如此正当的理由回应我。
只要我多说几句,他便会表现不耐烦,最后反而变成是我得好声好气地跟他道歉。
这些不安日益扩大,但我抹去所有猜疑,因为越是在意,越是会往坏处想。
“我今天去你那睡好吗?”我坐在图书馆边附设的休息座椅区,与张泽献通电话。
他在那头沉默了下,接着说:“今天我和高中同学有约,我们要夜游。”
“那我也一起去?”
“不,我们说好只有男生,妳你就在宿舍吧,我会随时跟妳你保持联络。”
“那我可以去你房间等你。”
“……云谙,不要这样给我压力,妳你在我房间等,我就会觉得必须要快点回去,不能玩得尽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好了,我要换教室去上课,先这样吧。”接着他就挂掉电话。
我愣了下,也只能将手机收起来。
“莫云谙。”一个声音出现在我旁边,我转头,才发现不知何时有人在转角处那边,由于对方背对着我,一时间我没看出是谁。
对方转过头来,对我扬起嘴角微笑,接着拿着外文书朝我这边的椅子走来,径自拉开后直接坐下。
“蓝尚恩?”
“嗯,妳你MSN是封锁我吗?”他开门见山地问。
“喔……”我咬着下唇。
“如果一开始就都要封锁,那妳你干嘛干吗加我呢?”他并没有不悦,而是打趣地笑着。
“不是我加的,是韦涵擅自作主擅作主张帮我加了。”
“我想也是。”他将外文书放到包中:“刚才妳你在和男友通电话?”
“你听到了?”
“没有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,但见我这模样的他却大笑起来:“我当然有听到,看不出妳你挺大胆,会主动说要去男友家过夜。”
我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起来,这是很私人的事情,所以我立刻站起来,有些恼羞成怒。
“嘿,莫云谙,看在学伴的份上,我可以告诉妳你一件事情,关于妳你男友。”
我停下脚步,狐疑地回过头看着他:“什么事情?”
他不可一世地勾起嘴角,翘起二郎腿翘起二郎腿的模样十分欠揍,像在命令人似地的说:“解除我的封锁,我用MSN告诉妳你。”
“那我可以不用知道。”我转身往前继续走。
“我相信妳你会解除我的封锁。”他在我背后大声说,声音带着隐隐笑意。
在走向教学大楼教室的这一路上,内心的那份不安忽地涌上,关于张泽献的一切可疑举止全在我脑中打转,于是我心血来潮,翻开我的记事本,上头记载着我的课表,以及张泽献的课表。
我决定现在就去见见他,只要看见他的脸,或许就能消除我的不安。
一路爬上三楼教室,钟声正巧响起,我从教室边的玻璃往里头看去,很快就找到张泽献的背影,但我却看见坐在他旁边的是那个女孩。
最近时常看见的那个长发女孩,女孩握着笔的手在一张纸上写着,写完推到了张泽献旁边。我看见张泽献露出微笑的侧脸,而他也在纸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,女孩看了几眼,甜甜地笑着。
那些表情、那种氛围,我并不陌生,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正在滋长。
当遇到这种场面时,女人那不可靠的第六感却是最准确的。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,所有一切好像都连接起来,严格说起来,不过就只是一个笑容,可是我却觉得就是了,就是这样了。
我以为我会冲进去抓着张泽献,或是打那个女孩,做尽一堆让别人看好戏的发泄行为,但我竟隐忍下来,冷静告诉自己,也许是胡乱猜想,我并没有证据。
所以我转身,传了讯息给张泽献:
“我会在宿舍先睡觉,让你今晚和高中同学好好聚会。”
我侧头,看着他从口袋拿出手机,接着我收到了“OK”的回复,然后他朝女孩露出微笑,两人继续上课。
于是我搭了宿舍接驳车回去,韦涵这堂还有课,我点开了MSN,鼠标的光标在蓝尚恩的封锁处犹豫着,深吸一口气后,终于点下解除。
蓝尚恩没有上线。
我看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,现在才下午而已,蓝尚恩跟我说的是晚上。
所以我习惯性地开启张泽献的“无名”,左下角有“谁来我家”的功能,毫无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女孩的“无名”,于是我点进她的部落格,随意浏览了她最近的网志内容。
在文中,明显看出她正在恋爱,写了她的暗恋、她的痛苦,以及当她得到响应时的喜悦。
我越看,越会将那个“他”代入成是张泽献,想象着一切糟糕的情境,忽然忍不住就掉了眼泪。
“解除封锁啦?”
蓝尚恩的讯息跳出,我赶紧擦掉眼泪,将讯息窗口点开。
“你要说什么事情?”
“这么直接?妳你确定要听?”
“不就是你说要告诉我的吗?”
“但我想了想,妳你这样的女生知道了,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住。”
我的心脏怦怦跳,对于蓝尚恩的话感到一阵不安,但还是鼓足勇气打下:“我要知道。”
彷佛仿佛可以看见蓝尚恩在计算机屏幕前,那不屑一顾的微笑,下方显示他正在输入信息,接着跳出来的,是我早有心里准备心理准备却依旧会感到痛彻心扉的文字。
“他脚踏两条船。妳你自己也知道吧?”
分了两句,简短却现实。
我的眼泪滑下来,将无名网址转贴给蓝尚恩。
“是这个女孩吗?”
“妳你果然知道啊!所以说别傻了,永远不要为某个人放弃自己原本该拥有的东西。”
“可是……你为什么会知道他劈腿?你们又不是同系的。”
“这种事情,女友通常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,我很常经常看见他们一起在外面吃饭,当然也见过亲密举动,多亲密就不用说了。”
蓝尚恩的字句在我眼前变得模糊,我趴在桌上,大哭了起来。
“妳你这时候居然在宿舍,真是难得……妳你怎么了?”刚回来的韦涵看见我在哭,立刻冲到我身边,很快就从屏幕中知道答案,我以为她会暴怒,会气愤,没想到她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,问了我一句:“妳你想怎么做呢?”
我茫然看着她,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“要抓奸在床?还是干脆摊开来讲?要分手还是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交往?”
“我、我不知道……”我用力摇头,脑中一片混乱。
“妳你有办法和他分手吗?”
我绝望地摇头,无法想象没有张泽献的生活,我们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了,我习惯身边有他,我习惯他的体温和他的一切。
“那妳你有办法假装不知道,继续交往下去?”韦涵问。
我依旧摇头,要我装得什么都不知道,我办不到。
“难道妳你打算和他说清楚,然后继续和他交往?”韦涵皱起眉头:“别傻了,说清楚,如果他选了外面那个呢?妳你是不是又再伤一次?如果他选妳你呢?妳你难道真的能忘记这件事情,然后跟以前一样,当什么都没发生?”韦涵刀刀见血。
“那我到底该怎么办?我不知道啊!”我没有勇气亲眼目睹张泽献被抓奸在床的劈腿现场,也不想目睹,可是我放不了手,但也无法继续在一起。
韦涵紧皱眉头:“我们赌一把吧。”
“赌……?”我抽抽咽咽着看着她。
“妳你去和张泽献说清楚,说妳你知道他有小三了,告诉他,只能选妳你或是选对方。”
“那如果……如果他选了小三……”
韦涵抓住我的肩膀,认真看着我:“如果他选了小三,表示他敢作敢当,表示至少他还知道爱情是什么,他敢承认爱外面那个。可是如果他选了妳你,就表示他是烂男人,放不开妳你却又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。爱外面那个,受伤的只有妳你,但如果最后选择妳你,却依旧沾染外面的人,就是伤害了两个,而且是狠狠地伤害!”
“这样有什么意义!最后、最后都是伤害我……”我摇头。
“不管怎样,妳你也都已经受伤了,总是要想办法解决!”她用力拍了我的手臂:“我可不是个温柔的朋友,不想看见妳你失意或是可怜兮兮的惨状,难道他伤害妳你,妳你就活该被他伤害?想办法让主导权回到自己身上,他可以选择劈腿,妳你也可以选择离开!”
我看着韦涵冷静的模样,有那么一剎一刹那,觉得她很狠心,可是很快我却发现她双拳紧握、浑身颤抖。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其实我说出这句话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韦涵。
如果没有韦涵,我想我可能还是会继续和泽献在一起,这样子势必会伤得更久,也伤得更重。
“莫云谙,这边啦!”穿着白色针织上衣的韦涵一见到我,便从位置上起身对我招手。
“这一家很难订耶,没想到妳你订得到!”
“哈,我电话键按到都快坏了,才终于让我订到。”她把菜单推到我前面:“网络推荐这个超好吃,我们一起Share要不要?”
“都可以呀,我没意见。”我将外套脱掉,挂在椅背上:“对了,妳你知道吗,我前几天遇见蓝尚恩了。”
“蓝尚恩?英文系的那个蓝尚恩吗?”韦涵挑起一边眉毛。
我将在路上遇见他,还一起吃饭的事情告诉韦涵。
“哇,真是怀念,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在路上遇上!”韦涵一脸怀念:“那他还有跟张元联络吗?”
“张元?我不知道,没有问耶,怎么了吗?”
韦涵歪着头,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后,害羞地说:“算了,都这么久了,讲了也没关系!我偷偷跟妳你说一个秘密啊,其实我那时候满挺喜欢张元的。”
“张元!妳你说那个公关?真的假的?他矮矮的耶!”我瞪大眼睛。
“哈哈,矮矮的也是比我高,也比妳你高啊。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,讲到蓝尚恩才想到,那时候因为很常和他讨论事情,不知不觉就……妳你懂的啦。”韦涵有点别扭地搅拌了一下饮料。
“所以,你们那时候有暧昧吗?”
“我是觉得有,可是也不太确定,因为之后他忽然疏离我,我觉得应该是发现我的心情吧。”韦涵啧了一声。
“我都不知道这一段,妳你怎么没有告诉我!?”实在是太震惊。
“没什么好说的呀,又没发生什么事情,况且那阵子妳你和蓝尚恩也不错呀。”
“喔,妳你是说在……”
“在张泽献劈腿的那时候。”韦涵翻白眼:“到现在我还是要说,张泽献是个烂人。”
“哈。”
当年,我依照韦涵说的方式去向张泽献摊牌。
一开始他打死不认,但最后却对我下跪道歉,说他一时鬼迷心窍,说他不是故意的,说都是那女孩诱惑他。
接着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,保证绝对不会再犯,他用力甩自己耳光,发着我这辈子没听过的毒誓,然后说他还是最爱我。
爱我,怎么会忍心伤我?
看着他那个模样,我以为我会心软,可是在那个当下,我的心却降到冰点。
我的确痛彻心扉,可是却更觉得失望。
就如同韦涵说的那样,如果他说爱上外面的人,如果他选择那个女孩,那至少表示他是付出爱情、就算一次爱两个,他还是会爱人。
可是他并不是,他只是将所有错误都推到那女孩身上,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我,做的却是伤害我们的事情。
于是多亏了这一点,我勇敢地和他说了分手。
而有趣的是,分手之后没过多久,他就和小三光明正大在一起了。
我不禁哑然,当时他的下跪与歉意,究竟又有多少真心?
但也已经不重要了。
“妳你知道那时候,蓝尚恩对我说了什么吗?”我看着眼前吃得津津有味的韦涵,忽地开口聊起这段往事。
“嗯?他说什么?”
“他说,如果妳你遇到的是个渣男,就请妳你好好感谢他。”
“感谢做什么?杀他都来不及了。”韦涵用刀子在松软的舒芙蕾上狠狠划过。
“我当时也听不懂他的话啊,还骂他只会帮男生说话,可是现在我懂了,这么多年过去,我好像可以体会他话中的意思。”
咖啡的香气萦绕,上头的拉花图案从树叶转换成爱心,时空好像一下子回到当时我们学校附近的咖啡厅,我看着咖啡杯里的爱心拉花,对蓝尚恩说:“现在不想看见爱心。”
而他毫不犹豫、也毫不迟疑,就把他正咬着的搅拌棒放到我的咖啡之中,用力搅散,那爱心变成一团,与咖啡色混在一起,看不出是什么的图案。
“喂!蓝尚恩!”我不悦地喊着。
“是妳你说不想看见爱心。”他痞痞一笑,将搅拌棒放回自己的嘴中咬着。
“你这样我哪敢喝!”我将咖啡推到他面前。
“只是这样而已欸,妳你有口水病喔?”他拿下搅拌棒放在自己的咖啡盘边,狐疑看着我:“还是妳你觉得,这是间接接吻?”
“这……”我红起脸,而蓝尚恩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我。
“我的老天喔,莫云谙,妳你真的是有点夸张。”他摇头,将咖啡推回给我:“妳你该拓展一下交友圈了。”
“我不是在拓展了嘛!不然就不会和你出来了。”
“我以为妳你是想问我张泽献的事情勒!”他嘿嘿笑着。
“算是,但也不算是。反正都分手了。”我看着被搅拌过的咖啡,犹豫一下还是喝了口。
杯子放下,抬头才发现蓝尚恩正盯着我看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在想啊,如果妳你遇到的是个渣男,就请妳你好好感谢他。”
“蛤?感谢什么啊,男生果然是帮男生说话的!”我不敢相信。
“妳你以后会明白的啦!”他两手一摊,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。
他大概是大四的时候告诉我这句话,多年后,现在的我对于这番话已有另一种解读。
张泽献伤害了我,这段回忆就算现在回想起,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,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感谢。
感谢他让我懂得分辨爱情中的谎言,明白了被背叛是一道永远的伤口,也让我学会了自我治愈的能力。
被劈腿,也许是人生难得的经验之一,让我知道,就算是这么痛的伤也能恢复,往后也许再也不会有其他事情可以打击到我。
我会记得这份心痛,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,让自己过得更好。以后张大眼睛看清楚就好,反正还没结婚,在婚前发现总比婚后才发现好。
“想什么这么入神?”韦涵手撑着下巴,打趣看着我。
“想起一些以前大学的事情,也没什么。”我耸耸肩,吃下入口即化的舒芙蕾,想起蓝尚恩的那张名片,嘴角不自觉泛起了笑意。
五年前
“所以说,如果要往山上去的话,那就一定要双数。”张元比了二。
“你真的很迷信欸。”蓝尚恩皱眉,但也没反对。
“我也同意双数,听说大气系的之前单数去,结果下山的时候变双数。”韦涵的话让所有人发出一声怪叫。
此刻,英文系和我们正在策划一场夜游,通常是学伴搭配学伴,但也有人没有乔好,为了避免发生落单事件,所以大家正在商量。
“没想到莫云谙也会参加啊。”平头男孩叫陈友伦,他看起来不像是调侃我,只是询问。
“因为分手了啊。”蓝尚恩狗嘴吐不出象牙,我轻瞥他一眼,不再搭理。
最后在张元和韦涵的安排之下,我们共有二十四个人参加夜游,目的就是在流星雨出现的那天,一起骑车上山观看。
解散后,我和蓝尚恩走在校园中,韦涵则要在和张元讨论细节而去用餐。
“妳你要去哪里吗?”
“图书馆,还书。”
“那我也去吧,顺便拿我预定的书。”
“我一开始觉得你是个欠揍的人。”
“喔,现在呢?”
“依然是个欠揍的人!”我打了他一下,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。
“干嘛干什么,妳你还会为了那个劈腿的人哭喔?”
“我不会哭,不会在男生面前哭。”我用力吸了吸鼻子。
“妳你是不想自己的脆弱被男生看见?”
我摇头:“男生看到女生的眼泪会心软吧,不管有没有爱,都会在那个当下想要拥抱对方、安慰对方对不对?”
蓝尚恩歪头想了想,坦言道:“不否认。”
“我不希望让男生有那种感情,我不要他因为同情或是怜悯才碰触我,我希望他的每次碰触,都是建立在爱之上。”我瞇眯眼看向他:“所以我绝对不会让男生看见我的眼泪。”
“这样比较笨的男生,也许会以为妳你很坚强,就会选择需要他保护的女人了。”蓝尚恩将手枕在头后面,挂着微笑说。
“如果一个男人,因为看不见我的眼泪,就不明白我的脆弱,那他就不是真正的爱我。”我说,而蓝尚恩笑出声音。
“也是,可是,男生没那么聪明。”他耸肩:“男生就是要直接接受命令,妳你要A,就告诉他妳你要A。可是女生老是喜欢丢出ABC,但其实要的是E,这么复杂男生哪会知道啊!”
“应该很容易知道才对。”我扬起双手想推开图书馆的门,而蓝尚恩的一只大手覆盖在门把上,我抬头看他,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他真的很高,我只快到他的肩膀左右。
“不,很难知道,女生的脑袋是世界上最难解的谜团。”蓝尚恩微笑。
“男生才是笨得无法想象。”我说。
图书馆里头静谧得只剩下书本翻动声音,我和蓝尚恩要去的地方不同,于是就分道扬镳。我在大众文学区穿梭,想找些关于两性方面的书籍。
女人什么时候会看两性书籍?
就是在自己的感情发生了一些波澜的时候。
手指沿著书脊一本本抚过,寻找让我最有感觉的书名,当我摸到一本《男人为什么外遇》的书时,顿时停下来,最后决定翻看几页。
而也就在此刻,我听见了曾经很熟悉的声音,从最角落处传来──
出于好奇,出于想确定的心,我朝那角落走去,映入眼帘的是可以料想到的、不意外的画面,张泽献和他的新女友就坐在那,背对着我,两个人亲密地看着同一本书,不时传来嬉笑的低声耳语。
很意外的,我的心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。
只是忽然间觉得,没必要再去探讨外遇的原因了,不管他是出于新鲜感还是爱情,总归都是离开了我。
我毅然决然转过身,将那本书放回书柜之上,直接往图书馆外跑。
当我抬头看着蓝天,发现自己的眼泪又在不知不觉间滑落。
我这才知道,有时候流眼泪,并不是因为难过或是痛苦,莫名其妙的时候,也会掉眼泪。
擦干之后,再重新开始就好。
***
夜游的日子很快到来,应该是说要看流星雨的日子。
蓝尚恩在MSN上提醒我天气很冷,要穿多一点。
“我可不想多带一件外套塞车箱车厢。”
经过一段时间相处,我越来越明白,蓝尚恩这个男人,嘴巴很坏也很直接,可是还算是个好人。
我忽然理解到韦涵说过的,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异性朋友,因为异性朋友会毫不客气地跟妳你说真话,告诉妳你他们真实的想法。
忽然觉得,过往放弃异性交友圈、把重心全放在男友身上的自己很蠢,我应该利用所剩无几的大学时光多交朋友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。
在停车场集合后,由张元和韦涵为首的第一台机车带路,中间则是陈友伦,而我和蓝尚恩殿后。
骑往山上的这一路上几乎没有路灯,我们十几台机车,轰轰的引擎声划破了寂静的夜,车头灯代替了路灯,冷风飕飕,吹过脸颊冰冷刺骨。
我不禁打了记喷嚏,蓝尚恩慢下速度。
“妳你会冷?”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,风声吹散了他的尾音。
“有一点!”
“不是要妳你多穿一点了吗?”他吼。
“我穿很多了!”我喊回去。
接着他将机车靠边停,要我下车,周遭漆黑一片,原本和我们同行的机车早已经骑远了,只看得见零星的红色车尾灯。
机车大灯照着前方漆黑的山路,周遭伴随着虫鸣声。
蓝尚恩打开置物箱盖,拿出一件羽绒外套,拉下口罩对我说:“给妳你。”
“你不是说不想多带一件外套?”我接过外套,狐疑看向他的脸,发现他满脸通红:“你的脸怎么了啊?”
“我只要气温太低,脸就会被冻到红。”他将口罩拉上,坐上机车:“走吧。”
“喔。”因为放在车箱车厢的关系,所以羽绒外套散发着一些热气,蓝尚恩个子比我高很多,穿上他的外套后的我显得娇小,坐上车后,我将手藏在羽绒外套之中,看着前方的蓝尚恩,觉得他还真是个典型刀子口豆腐心的男人。
与大家会合之后,我们将机车停在路边,每个人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,一起照着前方道路。张元和韦涵带领我们穿过一条羊肠小道,来到一座两层高的大型凉亭前。
“各位,这边可是秘密景点,所以没什么人,但是因为非常的暗,请大家一定要结伴同行,不要走散了喔!”韦涵的声音在前方提醒所有人:“大家先把手机灯光关掉吧,这样子星星会看得更清楚。”
说完后韦涵朝我的方向跑来,我伸出手抓住她,而蓝尚恩也跟着张元和陈友伦聚到一旁。
“很不错吧,这样的大学生活,是妳你以前无法想象的吧?”
“嗯,我真的明白妳你所说的了,就算交往,还是要保有自己的人际关系。”
“是呀!女孩总是要笨过一次才会变得更聪明,知道在爱情中自己的角色是什么,可以做什么,站好自己的位置,不让人逾越呀!”韦涵对我眨眨眼。
我看了周遭热闹的年轻男女,又抬头看向满天星斗,最后对韦涵说:“是呀,我和泽献在一起的时候,除了逛夜市和看电影,好像从没有这样出游过。”
“还有每天窝在房间里头。”韦涵贼笑,我打了她一下。
“喂,这边有好位置喔。”张元对我们两个喊,韦涵拉着我的手过去。
这里有片草地,他们三个男生平躺在上头,可以直接仰天看着星空。
“躺下吧,还是妳你们嫌脏?”蓝尚恩依旧是那不友善的语气。
“我不在意,反正我身上的外套不是我的。”我说,接着便直接躺下来,彷佛仿佛听得见身旁的蓝尚恩传来的笑声。
韦涵也躺在我的身边,我们五个人还真的就像青春大学生一样,躺在草地上看星星。
我永远也不会忘记,原来世界可以这么漆黑,夜空可以如此明亮。
当天空闪过许多道流星时,我们全都发出一阵惊叹,那一整片黑中带蓝的画布,闪过无数银白光束,像是拍电影一样夸张,满满的都是流星雨。
大家都在赞叹这美丽瞬间时,我瞥了眼一旁的蓝尚恩。
他因冷冽的空气而满脸通红,眼睛像在发光,看着天上的星空,虽然依旧带着不屑的笑容,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。
这是我四年大学生活之中,记忆最深刻的一幕。
后来专题与报告充满了我们的生活,上MSN不再是聊天,而是讨论报告。
偶尔蓝尚恩上线时,会跟我说声加油,祝福我们都能顺利毕业,在学校遇见的话也会稍微聊天一下,交换彼此的八卦情报,然后在不同的教学大楼前停下脚步,说了再见。
偶而偶尔三五好友也会一起约去吃饭,那时候便会找蓝尚恩与张元、陈友伦他们,还曾经开玩笑地比照联谊的方式分配位置。
“开心吗?”看到我笑得合不拢嘴的蓝尚恩这么问我。
“满挺开心的呀。”我耸肩笑着,看看周围有男有女的交友圈,再次感叹以前放弃这么快乐的时光实在太傻了。
“开心就好。”蓝尚恩说完,往椅背上一靠,和一旁的张元他们聊天。
“你呢?和女友怎样了?”
“哪一个女友啊?”他挂起不怀好意的微笑。
“你真的是个坏男人。”我无奈地看着他。
“男人不坏,女人不爱啊!”张元在一旁搭腔。
“也是有女人喜欢好男人的好吗?”韦涵则抗议,和张元斗起嘴来。
“别吵了啦。”陈友伦老是扮演他们之间的和事佬。
“讲真的,你和女友怎么样?”我又问。
“妳你知道的那一个分了,妳你不知道的那几个也分了!”他一脸潇洒。
“你讲真的假的?”
“我对妳你说过谎吗?”
“你从没认真说过吧。”我盯着他看追问:“你甩人?”
“就说了,哪一个妳你要说清楚啊,我没开玩笑的,真的很多个。”他的手指夸张地数着数。
“好,就上一个好不好?”
“上一个是对方提的。”蓝尚恩总算说了句正常话。
“那你还一脸不在乎喔?”
他耸耸肩,彷佛仿佛像是在说“我是真的不在乎。”
我总是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,他让我觉得,世界上彷佛仿佛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影响到他。
“算了,反正有一天你会遇见你很爱的女人吧。”
听到我这么说的他笑了。
“干嘛干什么笑成这样?”总觉得他的笑容很讨厌。
“我只是觉得,天啊莫云谙,妳你是有多单纯!”
“单纯?”
“会讲这种话,真的是有点蠢。”蓝尚恩双手环胸,挑起一边眉毛:“世界上没有真爱,只有激情,还有可以相处一辈子的对象。”
“哈?”我听了,瞬间觉得一肚子火:“蓝尚恩,连我都还相信爱情,你又怎么可以轻易说没有真爱?而且当初是你要我相信真爱的!”
“妳你在生气喔?”他身体些些往前倾:“这有什么好生气。”
“我没有生气!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把话讲那么死。”我也双手环胸。
蓝尚恩勾起淡淡的微笑:“好吧,就当我说错了,这件事情就莫再提、莫再讲,莫云谙。”
这下换我笑出来:“你也有看港片?”
“怎么可能没看。”蓝尚恩也笑。
好无聊的对话,可是那个年纪,就是会因为一些无聊的对话而笑,就是会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生气。
我对蓝尚恩的记忆,就是他会因为低温而脸颊通红,他总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,偶然间流露出的冷漠,还有猜不透他真实想法的自己,以及那个流星雨的夜晚,属于他的侧脸。
毕业之后,由于科系不同、地区不同,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断了联络。
讲得好像很容易,但一切都如此自然。
当年我们用的是网内互打免费的亚太电信,而今大家人人手拿智能型手机。当年我们是用MSN与同学保持联系,而今人人使用的都是LINE。当年我们在无名上撰写网志、分享生活,而今所有人都在Facebook上交朋友。
时代变迁,在短短几年内剧烈转变,我们跟着科技来到现代,却忘了把过往串起。
第三章
四年前
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,我找的工作是网络小帮手,那一年,正是网络拍卖的流行高峰期,许多七年级生纷纷投入网拍这一行,电视上分享诸多年纪轻轻便月入数十万的例子,但更多的是亏本的失败,却从来没人知道。
我所待的是当时台湾最大的网拍服饰公司,那一年流行的还是日系服装,每天都有好几千笔订单,工作室中充满了打字声响以及同事的咒骂声,当然还少不了包装货物的声音。
“靠!这个买家到底是要不要买啊?该不会是别的网拍品牌派来探听敌情的间谍吧?”忍不住骂出声的,是今天值日响应网络讯息的文小宣。
“别气了啦,反正不就都是那些白痴问题?”搭腔的是和我一起对照出货单号是否有误的房祈亚。
“快点解决,我好饿。”我擦了下额头的汗,看了墙上时钟:“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做的。”
“不过倒是可以拿到免费的衣服,这福利还不错啊!”房祈亚笑得灿烂,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们公司最热门的商品,她曾说过,自己会来这工作的最大原因,就是因为从学生时代就很爱买这家衣服。
好不容易将早上的货物整理告一段落之后,我们终于可以出去吃饭。
房祈亚走回位置上,用蜜粉在脸上压了几下,不忘涂上口红。
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,白皙的肌肤和飘逸的长发,随时随地都在注意自己的服装仪容,手上的彩绘指甲也是一个礼拜换一次,与其说她是网络小帮手,我倒觉得她更像网拍麻豆。
“好啦,走吧。”房祈亚拿起一旁的凯蒂猫提袋,里头装着她贴满水钻的手机以及大红色的名牌钱包。
“等我回完这一个该死的网络买家,真是在找碴!好,解决!”文小宣用力敲下Enter后关掉屏幕,两手往上伸大喊。
房祈亚和我同年,而文小宣虽然比我们大一岁,但是看起来却像是高中刚毕业,圆脸短发,使她的脸更显稚气。
我们三人进来这家网拍公司都不到一年,但比起其他连试用期都还没满的同事,我们已经算是最资深的员工了。
“我觉得啊,最近客诉变多了,而且大家态度都很差劲,我常常看到一肚子火。”文小宣一边吸着面条,一边抱怨。
“反正对方也看不见妳你,一边咒骂一边回复『谢谢您的指教』就好啦。”房祈亚每次值日回复小帮手的时候,总是皮笑肉不笑地一一响应那些网络买家。
“这也是工作之一啊,我之前也会去网络发问呢。”我选择了比较中间的回答。
“但难道妳你就不觉得他们的问题很白痴吗?明明规则都写清楚了,干嘛吗还要问?”文小宣吹胡子瞪眼。
“对啊,多去看一下规则是会怎样。”房祈亚翻白眼。
不过有时候,买家就算看了规则,还是会有无法确定的事情,所以才会想要发问进一步确认,可是我看了下一鼻孔出气的文小宣和房祈亚,也只能附和她们说:“也是啦,就去看一下吧,省得添我们麻烦。”
“就说,我们是公司中最合的三个。”文小宣满意地点头,而房祈亚也勾起微笑当作响应。
话虽如此,但我们彼此心中应该都知道,这只是同事间友好的相处,再亲近的同事都可能有隔阂,这大概就是出社会和学生的不同,那种心无芥蒂交朋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。
说任何话之前,我都会先想适不适合,和她们讲话也会小心翼翼,以免造成不愉快。
任何事情都不是做真正的自己,圆滑成为一种手段。
不过也不能抱怨什么,毕竟这工作环境我也满挺喜欢的,但却有种不上不下的混沌感,明明是大传系毕业,做的却不是自己的专业,只能稍微擦到边,一点也不畅快。
“对了,妳你们知道吗?『无名小站』快要关闭了。”房祈亚叹气:“我以前可是很努力维持无名人气,没想到居然说要关就关。”
回想一下自己的无名,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,以前和张泽献交往的时候,根本没有心思经营无名,分手后,偶尔才会写一些出去玩的事情,企图想让张泽献知道自己过得很好。
虽然我压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看我的无名。
不过讲到这,我才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去看张泽献的无名了。
在刚分手的时候,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别在意,但依旧无法停止想去看他无名的念头,他去了哪里玩,有了什么想法,都可以从网志和相簿上看见。
从一开始他将我的照片全数撤下,换上了那个女孩,我曾经心痛不已。之后连那女孩的照片也被撤下,他的无名充斥着运动、健身等。后来出了社会,我只有想到的时候才会去看,但那时他也很少更新了。
“最近有个新东西,叫做叫作Facebook,妳你们知道吗?”文小宣睁圆眼睛:“我在美国留学的朋友说,那东西在国外非常红!”
“那是什么?”房祈亚显然很有兴趣。
“是不是类似无名的东西?我好像有听过。”我问。
“听说更厉害,好像可以互动,还能玩游戏什么的,我也不是很了解,但看来势必会是未来的网络趋势。”文小宣说。
“唉,没想到无名的风光时代就这样没了。”房祈亚再一次叹气。
午休结束回到工作岗位后,我想到刚才聊天的话题,便顺手打开无名,上头的广告果然写着大大的“结束营业”。无名小站前几年被另一间更大的网络公司收购之后,到了现在也面临要关起来的命运。
所有人都将数据导出到别的网络空间,而我看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经营的长草无名,心中不免生起一丝丝小小感慨,觉得也没有必要帮无名搬家了。
鼠标移到好友链接,那有着大学时代留下的朋友账号,其中我先点下了韦涵,她的无名早就搬家,接着再转而点下蓝尚恩,他的无名看来也已经荒废许久。
最后,我深深吸一口气,在网址处输入了张泽献的账号,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,我还记得他的账号。
赫然发现他的无名居然还有更新,最新的一篇写着“拜拜,无名”。
而我看着他的网志以及照片,意外地发现,自己的心宛如一池平静的湖水,一点感觉也没有了。
就在这个瞬间,我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释怀。
曾经泽献带给我的伤害,好像随着时间流逝,就算疼痛,却也已经不算什么了。我甚至可以去回想,在交往的过程中,其实我们还是曾有过一段很长的快乐时光。
于是我看着屏幕上他的照片,嘴角勾起一抹微笑,按下关闭窗口。
在今天真正的、好好的地和张泽献说再见。
***
“我快要累死了!”韦涵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喊。
“天啊,妳你也太操了吧。”我看着她美丽的脸蛋,居然出现黑眼圈。
“妈的!公关公司根本不是人干的,我要是哪一天暴毙,一点都不需要惊讶。”她像喝水一样一口气干掉咖啡,又拿出两颗维他命维他命丢入嘴中。
“妳你那样喝咖啡又吃维他命,不怕胃痛喔。”
韦涵摆摆手,表示不在意:“啊妳你那个小帮手做得怎样?”
我耸耸肩,还能怎样,就那样啰。
“怎么都没有听妳你抱怨?”她卷起一大坨意大利面就往嘴里塞。
“看见妳你这么累,我还抱怨自己那至少可以准时下班的工作,岂不是太白目了吗?”我手撑住下巴,看着她难看至极的吃相。
韦涵瞇眯眼看我,啧了一声:“算妳你有良心。可是说真的,毕业也一年多了,妳你就真的打算继续做那个小帮手的工作吗?”
我耸耸肩,这不上不下的感觉我也知道,当初履历乱投,才面试第一间公司就决定要去,一做就一年多。
“妳你以前在学校的成绩比我还好,只做小帮手我觉得太可惜了,我们公司有一间合作的广告公司正在征人,妳你要不要去试试看?”
“广告公司啊……”
“别犹豫了,妳你把履历给我,我交给他们如何?”她擦擦嘴巴,看了我盘中的意大利面:“妳你不吃?”
“要吃呀。”我立刻用叉子卷了一团面,小心别被她这饿死鬼吃掉。
“我好饿,如果想减肥又不想节食,来公关公司就对了,保证妳你永远吃不饱、睡不饱。”于是她又招来了服务生,加点一盘大的青酱鸡腿意大利面。
看她从无忧无虑的大学生,蜕变为现在为工作奔波的女人,老实说我还挺羡慕,觉得这样的韦涵闪闪发光。
***
就在我将履历发MAIL给韦涵的几天后,很快便收到了那间广告公司的面试通知,于是我请了一天假,来到一处终于和大传系有关联的地方。
看着熟悉的面试题目,回想起大学那段念书时光,忽然感到满腔热忱,而也很幸运的,面试官当下确定录用我,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。
“那妳你最快何时可以上班?”面试官问。
“可能要下个月初,现在的工作必须有个交接。”
“嗯,没问题,那妳你今天还有时间吗?我请人带妳你参观公司?”面试官虽这样问,但已经拿起会议室里头的电话按下分机。
“可以。”我说,而电话那头正巧也刚接听起来。
“啊,现在那一组谁有空,过来会议室带新人绕一下。”面试官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。
“我过去。”对方说。
过没多久,有人敲了会议室的门,面试官应了声,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打开门:“经理。”
原来帮我面试的人是经理。
“带她参观一下吧,下个月初报到,刚好补你们那组要离开的人。”经理说。
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看向我,表情微微一愣,接着瞇眼眯眼微笑:“好,那往这边吧。”
他一面带我随意走走,一面稍微介绍了一下部门跟环境,广告公司里头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,有些在会议室里开会,有些在讨论室制作简单的样本道具,有些的双手则在键盘上飞舞着拟定企划案。
“其实差不多就是这样,啊,带妳你去参观我们的休息室好了。”他说完后,领着我来到面向大片落地窗的空间,这里采光良好,一旁放着许多咖啡机,还有饮料台,也有着些零食点心,甚至还有泡面。
“加班是家常便饭,有时候忙到连下去买的时间都没有,就只能吃泡面。”男人从咖啡壶中倒了两杯咖啡,走到落地窗边的位置:“这几天一个大型广告才刚结束,所以现在可以稍稍休息,但很快又有下个Case要忙,无限循环。”
“会忙到没办法回家吗?”
“那可不一定,要看负责项目。话说,一直没自我介绍,我叫林子隽。”他一边介绍自己,一边将挂在胸前的识别证翻过来,让我看清楚上头的名字:“妳你是格林公关的韦小姐介绍的是吗?”
“我是她大学同学,我叫莫云谙。”我微笑。
“她有说妳你很能干,我也有跟她说我们这边真的很操,虽然比起其他大型广告公司还稍微好一些,不过,妳你还是要有心里心理准备。”
我点点头:“请问韦涵的窗口都是你这边吗?”
“没错!”他看了一下手表:“应该差不多了,我等等还要去看场地,妳你是下个月过来报到是吧,到时候找我就可以了。”
他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张名片交给我,上头写的职称是组长。